「幸福？」
白起看着我，疑惑道。
「是的。幸福。」
我对着他点了点头，一本正经道。
「有趣的回答。」
他似乎陡然发现了感兴趣的东西一般，脸上笑意渐泛，轻轻抿一口咖啡，道：
「你所说的幸福，定义是什么。」
「幸福么？」我歪着脑袋，嘴角不经意间提起，饶有兴致道：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定义吧，这东西可说不准，而且……」
我身子微前，挺直了身子，双手立于桌上，手指交叉化为支撑，头轻轻地停靠在支撑上，道：「我比较想先听听你的想法。」
「额……」他猛地一愣，随后苦笑一声，道：「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给我下套了。」
坐直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，他身子往后靠去，人似瘫痪一般肆意躺在椅子上，抬头，仰望着天花板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。
可即便如此，他依然在思考着。
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，沉默着，无言着，然后，表情微微变化着。
那是极为复杂的表情，难以用一词一话完全概括。
嘴角微微提起，露出一个快乐微笑的同时，眉毛又逐步地扭曲了起来。在脸有些许抽搐，宛若想起十分尴尬事情的时候，眼睛中却浮现起一层迷雾。
薄薄的，却遮掩了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情绪。
我还以为他在掩盖，他在掩盖什么，不希望将什么情绪流露。
可我发现我错了，并没有。
什么都没有掩盖，那层薄雾，其实是最简单的情绪。
——悲伤。
——纯粹的，没有任何表演性质的，最原始的，悲伤。
而后，一瞬间……
悲伤，被吞噬了。
在陡然间，闪过的情绪，将悲伤吞噬殆尽。
他缓缓地抬起头，而后用着那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神，似乎带着一丝自嘲，又有一丝无奈，抿了一口咖啡，看着我道：
「不是很清楚。」
「哦？」
「因为……开心的事情很多，我该如何定义呢。」
「哦？」
「读到喜欢的书籍会开心，看着喜欢的影视会开心，与朋友聊天会开心，交到熟悉的人会开心，这么想来，我似乎挺容易开心的。」
「可是呢……」
我充满笑意地看着他，心领神会地眨了眨眼睛，道。
他见状，似乎懂了我的心思，苦笑一声，道：「你心思果然缜密。」
手中优雅提起杯子，又抿一口咖啡，道：「对的，快乐不代表是幸福。」
「明明在热闹的人群之中，内心却感到无比的失落，明明亲朋好友拉起你一起度过美好时光，可却不可避免地会陷入自我的世界，仿佛内心缺了一块。」
「一大块，无论什么都填补不上。」
「如果快乐就是幸福的话，那么为什么会失落。」
「我似乎，从来就不知道我会为什么而幸福。」
「又或者说，飘忽不定。」
「但是……唯独可以肯定的是……」
「最快乐的事情……」
他身子坐直，身体向前倾，竟是摆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姿势，头靠在手指交叉形成的平台上，与我脸庞的距离霎时间拉近不少，已然可以感觉到对面扑来的火热呼吸。
只是他也没有避嫌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，微笑道：「最快乐的事情，大抵就是看到身边人的微笑吧。」
「无论是谁也好，多么亲近的人，亦或是萍水相逢的人，都一样，即使是走在路边，看见旁人所露出的微笑，就会感到莫名的幸福。」
一边说着，一边将头扭开，环视着周围的一切，脸上情不自禁地微笑着。
——印入眼帘的，人•事•物。
或是无言而又甜蜜的情侣，或是小声打闹着的朋友，或是抚慰孩子的父母，或是正在偷懒的服务员。
脸上或许带着其他不一样的，不同的情绪，但嘴角那微微提起的弧度，却决然骗不了人。
仅仅是看到这个，就会开心么？
明明一个人都不认识，但看到就会开心么？
陡然地，他扭过头回来看着我，道：
「就像刚才一样，看见你看着《哈姆雷特》而在笑，我也就觉得自己也挺开心的。」
「所以，这大抵，就是我的幸福了。」
他一脸自豪地说道。
「……」
我沉默着，看着他。
内心完完全全被震惊了。
震惊的，并不是他获得幸福之简单，而是……
「……话说这么多羞耻的话说出口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么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冷。
冷到令人觉得头皮发麻。
甜蜜而又火热的气氛，以肉身可感的速度，极速地下降。
他的脸庞，已然完全僵硬。
不……应该说，在变得相当难看之后，完完全全僵硬了。
明明嘴巴还在微笑，但眉毛全然扭成一团，皱着鼻子，一副像是死了人的模样。
这副表情，实在是……
「噗哈哈哈……」
无法忍耐地，情不自禁地，笑了出来。
尽管很努力地压抑住自己了，但眼泪仍旧从眼眶溢了出来，手紧紧捂住肚子，避免笑到肚子疼。
「噗哈哈哈哈……」
完全忍不住了，明明周围的人已经被吵到，目光逐步移了过来，但仍旧想笑。
这家伙，实在是太蠢了。
没过多久，我终是压抑住了笑声，一手捂住肚子，一手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「……」
他盯着我，就这般，表情没有变化地看了许久，最后很无奈地扶了扶额，叹了一口气。
于是……
我陡然板起脸庞，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他，严肃道：
「其实，白起，谢谢你。」
「啊？」他猛地一愣，不知所措。
「你知道么？其实，我好久……」
「嗯？」
「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……噗哈哈！」
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，最后总算是将自己彻底压抑住，而后道：「算了，不逗你玩了，呼……」
猛地一个深呼吸，然后带着笑意看着他，道：「说实话，真的，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。」
这就是，所谓朋友么？
即使是一个小举动，一个旁人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的笑点，一旦放到名为朋友的群体中，就会发挥出在其他地方完全无法睥睨的作用。
感觉，还不错。
「算了。」
他似乎无可奈何地说道，然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，看着我。
「好的，我知道了。」
我看着他，道。
「我的幸福，也很多，也都很模糊，但，唯一确认的，大抵就是……」
我抬起头，看着他，随后视线移开，转向了某处。
某个黑暗之处。
某个黑暗却又可视之处。
某个黑暗，却又可视，宛若散发着阳光温暖之处。
紧紧地抓住你的心脏，让你无法移开目光之处。
幸福，之处。
「我的幸福，大概就是如此吧。」
我盯着那，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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